崔立东 本报记者 丌树新

　　10月25日早上7时20分，离下班时间还有40分钟，门卫张师傅就开始准备下班了。一个月前的这一天，光明集团的掌门人、董事长冯永明就是从他掌控的这扇伸缩门走过，再也没有回来。

  　　据知情人透露，冯永明是9月25日晚乘车去往哈尔滨途中，在伊春收费站被当地警方抓捕的。随后，被警方拘留的，还有他30岁的女儿冯丽嘉。

　　来自伊春市政府的消息说，截至光明集团老总冯永明被拘时，光明集团出现“几亿元债务和巨额亏损”，企业几近退市边缘，3000多名职工陷入面临下岗的境地。

　　据了解，专案组初步查明，冯涉嫌背信损害上市公司利益罪、虚假出资、抽逃出资罪，冯永明和女儿冯丽嘉还涉嫌职务侵占罪。

冯永明的大起大落

　　光明集团董事长冯永明本人一度风光无限，2005年还以5亿元的身家上了胡润百富榜。1995年，光明集团被第50届国际统计大会中国组委会、国家统计局、中国科技进步评价中心授予“中国家具之王”称号，博得人们的广泛赞誉。光明集团旗下这些年繁殖的上百家公司，更让冯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冯永明，1953年出生于黑龙江省绥化市，1972年从哈尔滨职工轻工学院毕业后，在伊春市五营林业局木器厂做木工学徒。1979年，冯永明当上伊春市消防器材厂厂长。上世纪80年代初冯永明逐渐将这家濒临破产的小厂带出亏损困境，并新组建了家具生产车间。1985年，与香港合资办厂，把冯永明这个木匠出身的小人物推向了大舞台。

　　短短十年间，冯永明迅速成长为一颗耀眼的经济、政治明星，他本人曾被任命过光明集团总裁兼党委书记、伊春市政协副主席、黑龙江省工商联合会副会长、中国家具协会副会长等职，荣获过省优秀企业家、全国劳动模范等荣誉称号，从1992年开始连续三届被选为全国人大代表。

　　张师傅的岗位算是光明集团的一个窗口，他说：“老冯大多数时间都在外地，很少回来。”可近半年来，老冯一反常态，能在公司“坐住板凳”了，整天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经常一待就是一天，有时到后半夜才回家。”

　　光明集团一位高管说，长期以来，正是由于冯永明“不守摊儿”，致使光明集团处于管理“失控”和“混乱”状态。

神秘的冯氏家族成员

　　据知情人说，冯永明的女儿冯丽嘉曾经留学美国，实际是光明集团在美国分公司的老板。冯永明还有两个兄弟，他们分别在光明集团任要职。

　　其中，其兄冯开明为大连日发光明家具有限公司、大连光明家具有限公司、大连保税区光明工贸有限公司的法定代表人。

　　知情人透露，大连保税区光明工贸有限公司的股东为大连春滨家具有限公司出资1875万元，占公司注册资本的71.4%。而大连春滨家具与大连春滨木业有限公司均为冯永明哥哥冯志明的公司。

　　曾做过光明集团法律顾问的光明集团独立董事胡凤滨与冯永明打过十多年交道，冯永明的许多重大事情都征求他的意见。获知冯永明“出事”的消息，胡凤滨“并没感觉惊讶”，他的第一反应是，“这是迟早的事，不过这一天来的还是早了些。”

　　“为什么不抓经营、不抓管理，而是一门心思研究资产，我百思不解！”胡凤滨说，每次开会研究资产问题时，他都会提出上述问题。“可是老冯就像中了魔似的，沉迷其中。”

　　“除女儿外，从目前的情况看，老冯的案子还没有牵扯更多的人。”胡凤滨说，“自始至终，老冯都在一个人忙乎这事，即便安排下属，也不交叉，全部是单线联系。”

　　知情人透露，“操作这么大一件事，老冯很少在书面上留下只言片语，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口头安排的。东挪西倒，设立百十家名头公司，不留痕迹将巨额十几亿元的资产转移出去，非常人所能办到。”

　　胡凤滨介绍，冯永明后期很少与外界交流，也很少有应酬。他甚至在几年前就辞去了所有的社会职务，深居简出，把自己封闭起来研究“资本”，“偶尔给我打个电话，主题只有一个，就是让我给他有关资产的文字材料把把关，调动全公司的力量给各级政府写材料，申明光明的资产是他的。”

争股权虚设上百家“名头公司”

　　伊春市政府副秘书长白波在冯永明案新闻发布会上说，光明家具1995年被国家统计局等部门联合授予“中国家具之王”称号，1997年销售收入、利润总额创全国同行业最高纪录，光明家具一度成为伊春的名片，企业走向辉煌。“作为企业负责人，冯永明曾作出了突出贡献。”

　　“应该说，当地政府给老冯留足了面子，直到他被捕。”胡凤滨说，冯永明与伊春市方面关于光明集团股份36.9%的股权争夺已延续十余年。“冯永明的‘智慧’充分展现在了私有化国有股权上。”

　　按照伊春市委一位干部的说法，冯永明为将有效资产的控股权转变到个人控股公司名下，虚设了上百家公司，将优良的资产转移后，多次行文欲将空壳的光明集团“赠予”市政府。该干部说，“光明集团的资产经过老冯的腾挪后，负债率达到了百分之四五百！”

　　而冯永明设立的上百家名头公司，其结构的复杂性“要一本书才能说清楚”。

　　胡凤滨说，这种产权争议在国内并不少见，通常的结果不是企业家把政府买通，化公为私；就是合作破裂，政府将企业收回国有。“而老冯却是鸡飞蛋打。”

　　胡凤滨说，冯永明悲剧的直接原因，是他与政府之间的股权问题没有分清楚。但客观说，他本人和有关部门都有责任。作为一个国企的高管和创始人，增量资产与他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但是他的利益却没有得到充分保障。对企业家缺乏量化的激励机制，企业家自身又没有跟国家讨价还价的资格，缺乏畅通的产权沟通渠道、产权保护契约机制以及争议仲裁机制，也使改革开放30年以来很多原本优秀的企业家落马。
“无条件赠予”政府控股权的背后

　　10月23日上午8时，专案组的几台警车准时开进位于美华厂的光明集团总部。知情人说，专案组的人由公安、检察院、审计等多个部门人员组成。

　　据悉，冯永明案可能涉及转移资产十几亿元左右。

　　10月17日，知情人提供给记者几份冯永明与伊春市政府之间的“通信”。并说，近几年，老冯就是在这样的“请示”与“答复”、“答复”与“回复”的过程中度过的，这似乎成了他的生活的全部。

　　光明集团2004年7月19日《关于将光明控股权增予市政府的请示》和2004年9月1日《关于光明集团资产重组情况的报告》向伊春市政府提出，释放光明家具上市公司法人股股权，偿还“GMP”认证、实行分时段电价等5笔资金共计4000余万元，并将光明集团控股权赠予市政府三项请求。

　　关于“五笔资金问题”，答复说，“根据我们查阅有关文件、资料和调查了解，市政府欠你集团所谓‘五笔资金’均不成立……”

　　关于光明集团将控股权赠予市政府问题，答复说，“依据国家规定的产权界定政策，你集团所说的“光明控股权”实属国有资产，既然是国有资产就不存在“赠予”政府的问题。所谓的“赠予”实质是要求市政府重新买回本属于自己的资产，这显然是不能成立的，市政府不能以高额的资金及资产为代价换取你集团所说的“无条件赠予”……

　　2004年12月30日，冯永明就伊春市政府三部门的上述“答复”进行“回复”。“回复”强调：关于“光明控股权问题”可请权威机构鉴定，“如产权界定为国有或含国有成分，我们则将控股权归还市政府；如产权界定为集体或民营，我们将控股权赠予市政府的意愿不变……”

　　冯永明为何如此迫切地欲将光明集团控股权“无条件赠予”伊春市政府呢？

　　知情人笑称：“这意味着老冯要脱身了，此前他已经辞去了所有带有‘红帽子’色彩的社会职务，以至于他在被拘前没有任何头衔。”“老冯此举意欲与政府划清界限。”

与政府博弈跨不过股改这道坎

　　伊春市国资委指出，大量证据证实，光明集团的控股权为国有股权。据伊春市政府副秘书长白波介绍，1997年光明集团公司改制为光明集团股份有限公司，总股本2.22亿股，光明集团公司持有8200万股，占股本总额的36.9%。当时，股权由市政府委托光明集团建筑安装有限公司持有。

　　光明集团在2004年7月的一份“关于光明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原始出资来源说明”的文件中则称，光明集团公司36.9%股权对应资产的所有权应属于民营。

　　白波指出，在光明集团发展过程中，得到了黑龙江省政府和伊春市政府的大力扶持，在光明公司组建初期，因其国有性质，市政府以平价木材供应光明。多年来，伊春市政府累计为光明筹集资金1.836亿元。其中：借款为1.2709亿元；返回土地出让金1599万元；争取技改贴息、信息化、出口商品贴息、中小企业开拓国际市场等专项资金4052万元。

　　光明集团业绩不佳，连年亏损，频遭证监会警告的现实，使得迟迟不能进行的股改愈加紧迫。业内人士称，“股改是光明的救命稻草，必须抓住。”

　　早在2005年年报中，光明就表示“2006年6月30日前进入股改”，但其后一直未取得实质性进展，直至2007年7月才刊登公告称。伊春市国资管理办认为其“产权不明晰”，“不宜进行股改”。并严肃指出，“产权不明晰”是光明“不配合造成的”。

　　“光明的资产就是戴着‘红帽子’，利用国家政策发展起来的，性质介于集体和国有之间。”曾经作为光明集团法律顾问的胡凤滨表示，“即便当初政府没有投资，但是当时是利用政府的厂房和土地，享受国有企业的待遇发展起来的，这怎么能说归个人呢？”

　　2007年3月20日，光明集团发布《关于实际控制人拟变更的公告》中披露：2006年12月24日，光明集团的控股人与伊春市国有资产管理委员会办公室签订《协议书》，光明集团建设安装有限公司所持有的光明集团36.9%股权确认为国有产权，正在办理工商变更登记手续。

　　于是，光明集团与伊春市政府达成协议，由伊春市出面解决股改所需清欠资金6000万元，光明集团承诺将国有股份转回伊春市政府。

　　“也正是这6000万元的支持，延缓了光明的退市。”胡凤滨说，6000万元到账后，冯永明以“签约主体与权利不符……”等为由，不承认《协议书》效力，致使“好不容易”进入实质操作阶段的股改再次搁浅。

冯永明被抓后光明股票涨停

　　伊春市政府指出，冯永明在打造光明集团过程中始终没有有实质出资，都是靠四处借贷和政府出资。因为产权不清晰没有完成股改，一直面临退市的风险。

　　而冯永明就股权、股改问题一方面与政府进行周旋，另一方面成立名头公司，加紧转移资产。

　　根据举报材料，自2000年开始，冯永明陆续在全国各地成立百余家名头公司，也就是从这时开始，冯永明开始动手操作。

　　据伊春市政府副秘书长白波说，冯永明在未经国资及体改等部门许可，也没进行资产评估的情况下，串通工商部门个别人，涉嫌非法将光明集团等公司的所有制性质由国有变更为集体，然后通过采取挂名股东的方式，在外省将各企业股权经多次转让，涉嫌非法将有效资产的控股权变到个人控股公司名下。

　　一份举报材料显示，冯永明多年来利用光明集团下属公司操作股权变更、资产转移的伊春当地公司名单有：光明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伊春市青峰农场、光明集团家具股份有限公司、伊春绿时代家具有限公司、伊春光明家具有限公司、伊春林海家具有限公司等26家。

　　而且，多家公司的性质已经悄然变成了外资、民营企业。其中将国有资产转移为外资所有的为：伊春光明家具有限公司、伊春森林家具有限公司等8家；性质从国有变换为民营所有的为：伊春光明纸箱制造有限公司，伊春金鼎家具有限公司、伊春金丰投资有限公司。

　　还有一份外埠公司名单：光明集团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北京利玛软件信息技术有限公司、连云港跃林经贸有限公司、北京光明兴佳商贸有限公司、光明集团哈尔滨家具有限公司等20家。

　　“上述这几十家公司中，有的公司股权设计十分隐蔽，不是知情人绝难想象国有与民营两者之间的关系。”知情人说。

　　冯永明与其女儿分别于9月25日、26日被拘,直到10月12日,伊春市政府才公开披露消息。而在10月7日，光明股票竟然逆势上扬，出现涨停。

　　分析人士表示。根据公告，伊春市相关部门设立了综合组、股改组、生产经营指导组和企业清产核资组，预计停滞许久的股改将会加速进行，这也是市场资金追捧该股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