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年牢狱的代价是什么?
朱又平的手腕上,依稀能辨别出伤痕,肩膀上留下关节疼痛的毛病。
他再也不是那个夏夜里看见有人抢劫出租车,像箭一样冲出去猛追劫匪的少年。
朱又平告诉记者,1994年的一个夏夜,他正在单位值班室值班。突然,有一辆出租车停在大门口,司机大喊“有人抢劫”。朱又平当时没多想,很快跟同事一道冲了出去,抓获劫匪。事后,他被授予“见义勇为奖”。
“这个奖如今看来,是最大的讽刺。”朱又平苦笑着说。
17年牢狱的代价
采访末,朱又平告诉记者:“我不知道今后还能不能跟得上这个社会的节奏。”
他刚刚学会了使用微信发消息、传图片,对于外界的很多新事物充满了好奇和戒备。
这种谨小慎微的心理,在其他几名冤案当事人身上同样存在。
早在今年1月底,法治周末记者第一次见到出狱的田伟冬时,他始终避而不谈自己受审时咬舌自尽的经历。
5月23日,当记者再次拜访他时,他终于敞开了心扉。
1995年,田伟冬高中毕业两年,21岁,有一个感情甚笃的女朋友,怀揣着创业的梦想。
当时他刚刚考上厨师证没多久,便借了1万元的外债,在萧山区萧南门开了一家饭馆。
初生牛犊不怕虎。田伟冬有着豪情壮志,觉得区区1万元的外债也没什么。
如果不是之后的那场意外,田伟冬觉得自己的人生应该是这样的:有一份稳定工作,慢慢积累资金,成家立业。
1995年9月2日晚,田伟冬与朋友陈建阳结伙踢门窜入一户民居,拿走一台彩电及香烟,价值1600余元。
这起案件,田伟冬自己解释为小青年之间的矛盾和摩擦。日后,被警方视为犯罪前科。
同年11月28日,田伟冬在接受审讯时被认定与“3•20”案件有关。
他回忆,在萧山区城厢派出所,有人把他的头往墙上撞,后来缝了3针。第二天,他继续接受提审,遭遇电警棍、拳打脚踢。
绝望煎熬之中,他咬断了自己的舌尖部分吞了下去。送往医院缝了5针后,又继续接受审讯。11月30日上午,在难以忍受刑讯之下,他把舌头上的线崩掉,满口鲜血的状态下,办案人员终于停止了审讯。
和朱又平、田伟冬一样,20岁的宾馆门卫陈建阳、19岁的水电工人王建平、18岁的待业青年田孝平,在同一时期被抓,均遭受了不同程度的刑讯。
田孝平是第一个被抓的。资料记载,1995年10月5日傍晚,田孝平在离家不远的公路上,用螺丝刀和铁棍,对两名货车司机进行威胁,劫得现金195元。被执勤交警当场抓获。
在此之前,杭州警方正在为两起命案的悬而未决焦头烂额。田孝平的出现,成为了命案告破的“突破口”。
之后,警方对田孝平的朋友圈进行了核查。有盗窃前科的田伟冬、陈建阳进入警方视线。随后,与田伟冬等人交往甚密的数名朋友均接受了警方调查。
田伟冬则告诉记者,因为受自己的牵连,有朋友甚至与其绝交。
之后,田伟冬等5名青年被认定共同制造了两起抢劫杀人案。
法治周末记者了解到,田伟冬、田孝平、朱又平同是欢潭老乡,陈建阳是隔壁方山村人,也属乡邻。蹊跷的是,被抓之前,田孝平与另一个镇上的王建平根本互不相识。
17年的铁窗生涯,在他们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田伟冬留下说话不怎么利索的毛病,“有的时候喝水、吃饭,食物都会从嘴里漏出来”。
田孝平是唯一一个在法庭上认罪的人,面对记者他深深悔恨:“如果我没有听从律师的劝告,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当时,田孝平的律师要求其“保脑袋”,如果不认罪,很有可能因为“认罪态度极差”而对判决有影响。
法庭上自诬其罪后,田孝平整整做了一年的噩梦,梦中总有3个人拿着刀追杀自己,直至身上鲜血淋漓,他大喊着才惊醒。
陈建阳自1995年11月28日后,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初恋女友及最疼爱自己的奶奶。如今初恋女友早已嫁人,“奶奶一直想等我出来见一面,却于3年前去世”。
至于王建平,狱中不断申诉陷入绝望,有一次自杀后差点没能救回来。他心里始终有一个阴影,“我的人生毁掉了”。
面对记者,刚假释出狱不到一个月的他,身体状况显得非常虚弱。少年时候的他,喜欢跟弟弟一起集邮、打乒乓球、游泳。如今,再谈论这些过往,他的神情向往而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