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的学生

       相对邵天萌对研修班的期待，李腾腾已经是研修班“毕业”的学姐了，现在她的身份是立人大学研修班的负责人。
       李腾腾，也许就是陈堃口中大学校园里另类人。
       2012年暑假结束，当众多学生返校时，李腾腾却选择不回去了。在海南师范大学读了一年后，她发现那不是她理想的大学。她本来只是办理了休学，却再也没有回去继续上学。
       李腾腾高中就读于中国美术学院附属中学，与中国美术学院共享大学校园，甚至老师也是按照大学的编制教授、副教授来划分。模糊的界线，住校生活也让她提前感受到了大学生活的自由和独立。
       但是真正到了她考上大学，她却发现这里跟自己预期的样子完全不同。大学教育应该是很自由的，人们有各种各样的想法，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然而这里却被考公务员、考研的学生充斥着，功利的应试教育不但没有减弱，人们反而面临着比高考更少的选择。而喜欢读书、讨论、思考的李腾腾在这样一群人中无疑是另类的，“大学生，尤其是非重点或者二三线城市大学的大学生，缺乏优秀的老师，丰富的实践活动，如同在沉睡中的人”。这是李腾腾的感受。
       “现在的大学并没有把人自身的发展作为教育的目标，大学讲求的是集体主义的大目标，面对这些，年轻人迷茫而空虚。”李英强说。而在另一方面，李英强认为学生们又太过个人主义，个人的成功便是一切。这两方面让高等教育陷入泥潭。
       “现在的教育把人自身的发展理解得太过于机械、单调，而忽略了提供人发展所需要的素养。”李英强解释说，“这个素养就需要人文、社会、科学的通识教育来培养，但这个并不是技术层面上开个课的问题，它的基础是对人的理解，就如同我们学习历史并不是为了完成某个课程，而是为了了解我们自己。”这与李腾腾想法不谋而合。
       这个24岁的另类女生评价起自己一年的大学生活也是冷静而严厉：“没有自由，只有管制，没有学术的崇高，只有生存的世俗；教授无权，官僚与行政人员飞扬跋扈，官场做派；同学为现实所迫，无心向学，更无学术氛围。”
       而参加著名文化批评家王晓渔2013年的研修班，让已经自学一年的李腾腾找到了对教育有相同领悟的一群人。
       李腾腾办理休学后在家自学，身为知识分子的父母并没有反对她的决定。“前半年什么书都读，一星期差不多看10本书。”李腾腾说。在经过一定的阅读积累后，李腾腾开始有了自己的阅读脉络，近代史、社会学、心理学使她更感兴趣，而王晓渔的研修主题——“民国记忆和民国想象”，她显然不能错过。
       李腾腾说，老师和同学们的感情很深，“在2013年那个夏季，我们有种共同做了些什么的感觉”。白天他们穿梭在上海的大街小巷，寻访特色各异的书店和饱经沧桑的史迹；晚上，褪去一天的炎热，在马路边，在咖啡厅，在任何一个他们歇脚的地方，6名学生，一位老师组成的课堂就开讲了。在短短四五天的行程当中，任何一次闲聊都是一种学习。
       王晓渔在他的招生要求里专门提出——“有徒步能力”。而这也确实不是一句无关紧要的提醒，他的课程定义为“人文行走”，在这个过程中，大学校园里孤独的或是另类的人，都能找到良师益友。
       而这些免费奉献上时间、精力甚至金钱的老师们的想法也很简单，找到好的学生。“求贤若渴”形容的应该就是这样一群人。

       “另类”的老师

       在立人大学授课的老师，既有体制内的大学教授也有体制外的独立学者。用陈堃的话来说，他们都是有教育情怀的人。
       2011年，立人大学的第一期暑期班在李英强的老家，湖北省蕲春县青石镇开课。近80名学生和8位老师聚集在这个炎热的南方小镇，一同上课、一同吃饭、一同思想碰撞思想。
       2013年，因为有学生认为这样的学习方式还是不够深入，立人大学将这样的暑期班分成两种形式：游学班和研修班。游学班的学生用10天的时间在几座有历史、有积淀、有故事的城市里游学；选择研修班的学生则根据选择的学习方向，在导师所在的城市会和，进行5天更深入的交流。
       浙江工商大学经济学院朱海就教授已经是第三次担任立人大学的导师，他的招生方向是奥地利学派经济学。朱海就教授坚持担任导师，一方面是被李英强坚持做公益教育的精神所感动，另一方面则是可以在这里接触到好学又优秀的学生，而这样的学生在学校里是不多见的。
       虽然名额限定了3人到5人，但朱海就教授说：“肯定会多于这个人数，基础好的学生要招，交流起来更顺畅一些；但是基础差的孩子也要收，他要是有兴趣，更应该多教教他。”
       这样的想法也正是李英强的最初目标，“还有一类人我们会优先考虑录取，那就是偏远地区的学生，或者在二三流大学甚至不入流大学读书的学生。如果他们读过这些学者的书并且有自己的思考，我们是非常欢迎的。我们的使命就是要让乡村青少年成长为健康的现代公民，是有情感、会思考、能行动、有品格的人”。
       而西南大学教授、诗人李心释来到立人大学，则是看中了民间大学能够弥补学生、教师流动性的不足。
       今年是他第一次到立人大学当导师，李教授已经给还没有见面的学生们准备好了入学前的作业：奚密的《现代汉语：1917年以来的理论与实践》、叶维廉的《中国诗学》、陈仲义的《百年新诗百种读法》、朱光潜的《诗论》等6本著作，入学前必须仔细阅读一本以上；同时思考由所阅读的著作引发的某个问题，结合当代诗歌的阅读，写一篇短文。
       当然，这里的教学方法跟李教授在学校的教学方式也完全不同，“在学校有教学大纲，上课讲究程序化、规范化，但是在立人大学就不同了，以启发和引导为主，解放学生们的思想，指导他们创作，至少能够引起他们对诗歌更多的兴趣”。
       李心释教授的结业考试也并不轻松，写作两首以上的诗歌，同时就某个诗学问题深入研究，写成一篇5000字以上的文章。
       设置这么高的门槛，会不会招不到学生？陈堃对此并不担心，甚至为了保证学生的质量，原本免费的研修班开始收取500元到1000元不等的费用。“经济困难的和成绩优秀的学生，我们会发放奖学金，甚至高于学费的数目，其实相当于退了学费。收费这个步骤是抬高门槛，我们是希望大家能够珍惜这样的学习机会。”陈堃说。
       即使如此，导师在选择学生上还是会严格把关。立人大学会把报名学生的简介直接发送给相应的老师，由任课老师根据学生的学习背景和对这个领域的思考来选择学生。
       研究儒家治道的姚中秋老师对今年的学生情况并不是很满意，他希望招收的学生能够喜欢阅读，并且认真的读书，善于倾听，多多思考。但是这次的年轻人对问题一知半解却急于表达，“宁缺毋滥，也许今年就不开课了”。姚中秋把这样一句话留给了法治周末的记者。
       研修班的学生要经过导师的严格筛选，即使是听起来以游山玩水为主的游学项目也要经过严格的选拔。

       毕业证：能力和思想的标志

       今年，报名参加游学班的人有500多人，但今年在北京、广州和成都三地开展的游学活动只能招收90人。为此，立人大学设置了层层选拔——报名、预录取、提交读书报告或行动报告、面试直到最终录取。立人大学的目标是找到关注人类的知识传承，关注和参与公共事务并有所承担的年轻人。
       游学班的读书报告可以从《士与中国文化》《百年中国经济史笔记》《传统十论》《燃灯者》《论美国的民主》《未来是湿的》等10本书中任选一本，或者自荐一本同样经典的书精读后提交读书报告。也可以写一份曾经或者将要参与社会问题的行动报告，陈堃举例说：“比如就北京地铁涨价的问题做一次调研，得出自己的结论，涨价是合理还是不合理，当然这对参与者的要求也就更高。”
       这样的夏令营并不是一次简单的旅游，他们会去拜访一座城市里最具人文关怀和社会关怀的老师或机构，听他们讲述各自领域的故事。他们既有六七十岁的长者，也会有20多岁的年轻人，他们都曾经历过或者正在经历着这些年轻人共同面对的问题：未来的不确定、梦想的坚持或者迷失。
       李英强希望立人大学将来能在形式上仿照美国的凤凰城大学，以互联网为依托，不一定有规模庞大的校园，但是有许多教学点和分校，满足各地的学生学习。
       准备通过互联网将立人大学的项目不断拓展的陈堃则希望，有一天，签有立人大学导师名字的毕业证能够在社会上“流通”，成为学生有能力、思想的标志，比一张单薄的毕业证更有分量。
       也许，对立人大学来说，他们看重的不是颁发文凭，而是颁发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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